他没直接打电话过去,先发了个短信自我介绍说明了一番来意,等另一边回复了两个字【你好】过来,他才将电话打过去。
周遭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。
手机里嘟嘟声一句接一句响起,音量仿佛被放大无数遍,在静谧的空间里占据住所有心神,反复敲打着人的神经。
周易宁垂眸坐在椅子里,难得有些紧张起来。
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,周易宁没思索过该如何让旁人喜欢上自己。
似乎这已经成为他的一种本能,这种本能早已融于骨血,压根不需要他去花费任何心思,轻而易举地就能达到这个目的。
可唯凌和章芝又是不同。
他们不是旁人,是唯筱的家人。
这些年,周易宁身边只有一个外婆一个亲人。
更别提老人家连普通话都讲不利索,仔细算一算,他已经有太多年,没有正常地和所谓家人相处过。
以致于。
他几乎想象不出一家人正常在一起的场面是怎么样的,也思索不出,应该以怎样具体的姿态去面对唯筱的爸妈。
过往的足迹在他身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烙印。
好像。
无论他怎么做,尽管他自以为做到了最好,可最后的结果依旧都会是错的。
毕竟。
当初易园哭着喊着要回老家。
他答应了。
他以为这是为易园好,可不是的。
外婆说死也要死在西塘,绝对不离开老家。
他顺着了她的心意。
可如果早在大学他就把老人家接到京华照顾,老太太的身体也许会有转机。
总不至于。
最后一面也见不着。
一桩桩,一件件,好似都在提醒。
你不配拥有家人。
嘟嘟声只持续几秒,那边被人接通,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。“喂,你好。”
周易宁抽回思绪,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微微挺直。“叔叔,您好,我是周易宁。”
唯凌的声音和蔼,言语间又透着一股疏离。“哦,你好,我听小小说起过你,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?”
“前几天老家有点事,一直没联系过您。”周易宁伸出舌尖内舔了下唇,视线落在桌面一动不动,“您看这两天有时间吗?方便登门拜访一下您和阿姨。”
话落,那边没立即接话。
沉默顺着电流往外蔓延。
时间在这个瞬间像是被切割成无数个片段,一帧一帧地过去,缓慢得像是一场拉锯战。
喉间干涩,周易宁轻滑了滑喉结。
唯凌笑了声,声音带着中年人的儒雅,语气一如先前,听不出任何态度。“我今天上午在京华有个会,下午我和小小她妈倒是在家。”
听到答复,周易宁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。“好的,叔叔,到时候打扰您和阿姨了。”
那边没挂电话。
“谈不上打扰,”唯凌的语气随和了些,尾音微微扯着,没消散下去,紧接着跟上另一句。“小小……?”
“小小不知道这件事,”周易宁的语速始终不快不慢,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克制和谦卑。“我想先单独拜访一下您和阿姨。”
唯凌听到这个,笑声真心了些。“好,那丫头不知道也好,不然又得瞎操心。”
周易宁也跟着笑了笑。“那叔叔下午见,您先忙,先不打扰了。”
挂了电话。
周易宁躺回椅背上,揉了揉太阳穴。
这种场合,他向来是游刃有余的。
可一听到唯凌的声音,整个人就不自觉绷紧,像考试前一天焦虑得睡不着觉的小孩一样。
或许比面临考试的小孩还不如。
说到底,终归还是没底气。
人也没底气。
心也没底气。